10.

  虽然精神层面是个疯子,但江邵年本质上还是一个没怎么吃过苦的大少爷,淋了场雨就开始发烧了。
  ——不排除还有淋完不去换衣服而是跑来和我打心理战的原因就是了。
  我待在这里的意义不明。
  要医生有医生、要佣人有佣人、要设备有设备、就连厨师都被叫来加班熬粥——哪有我的用武之地?
  打了个哈欠,我站到一旁避免碍眼。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医生开完菜走了、厨师煮完回去补眠了,就连佣人们都走了,我还是没能回去睡觉。
  “顾好少爷。”拿了一笔加班费的李姨甚至这么对我交待。
  叹了口气,我认命的搬了张椅子、坐到江邵年床边。
  能做的医生佣人们的做了,在这里守夜只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
  江邵年的鼻尖有一颗很浅很浅的痣。
  属于是远看看不到,近看很色情的那种。
  我点评。
  能发现这颗痣还是因为这家伙有威胁人就要贴近的习惯。
  江邵年皱了皱眉。
  房内没有任何的变动,总不能是我的思绪吵到他了吧?
  有点被自己的想法无语到,我稍微凑近了点去听清他的低语。
  “热。”
  不愧是他。
  一般人病了无意识说话那个不是软弱、拖着长音?在不济也是低声,反正和平常不一样。
  江邵年倒好,没了平常装模作样的壳子,无意识的抱怨依旧气场全开。
  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刚降没多少的温度又升了上来,被子盖的这么扎实也难怪他热。
  吃过药了吗?
  站在角落实在看不清,连江邵年在一系列流程下是否醒着着都不知道。
  大概是醒着的,不过更有可能懒的应付所以装睡。
  但现在的确是睡着了没错,我起身倒了杯水和药一起放在床头柜上。
  “邵,起来吃个药。”没有那个胆子用力推他,我的手在他的肩上拍了两下。
  他过了一阵子才睁眼。
  眼中所夹杂的情绪是我所熟悉的彷彿要来入骨髓般的冷,我没有避开,将手上的药和水一并递给他。
  许是生病影响,江邵年整个人的行动都慢吞吞的等了一会才接走。
  准备把杯子拿去洗的我才刚起身,手腕就被握住了。
  “上来,陪我睡。”
  蛤?
  嫖妓吗这是?
  他的眼神是不容置喙的。
  跟一个疯子同床共枕我还不如去自杀,至少死的比较乾脆。
  说是这么说,现实中我还是很没骨气的爬上床,睡在没人的一侧。
  江邵年看起来对我的乖顺很满意,不想与之对视徒增压力的我翻了个身背对他。
  谁知道他却缠了上来,很难形容是什么姿势...大概、有可能是把我圈在怀里?
  ——真的不是很喜欢这种让自己处于劣势的肢体动作,感觉他随时都可以拧断我的脖子。
  闭着眼的江邵年还在抱怨:“头痛死了。”
  勉强算是示弱吧。
  怎么会头痛?是因为发烧了?止痛药可以和感冒药混着吃吗?
  身后的温度有些灼人,我没法判断是因为发烧还是他平常就这样。
  只能说那些什么原本强势的人生病就弱的令人怜惜的情节根本是在扯淡。
  不知道何时睡了过去。
  本来是该守夜的,结果直接在病人床上一觉到天亮,我难得有些惭愧。
  江邵年还维持着昨天的动作,感觉起来烧大概退了。
  “醒了?”
  他的嗓音带着没睡醒的哑。
  “嗯。”我稍微动了一下,挣脱他的怀抱坐了起来。
  察觉到我动作的江邵年只是松开手,没有要起身的打算。
  下了床把昨天就说要洗的杯子洗了,我回到卧室中。
  他依当用观察的眼神望着我,我也依旧不避的看回去。
  什么都没有。
  不论是冷意、阴勋、或是其它,没有任何的波动在那双眼中。
  平静的令人生心惧意。
  想了一下,最后还是问了。
  “头还痛吗?”
  江部年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才勾着唇笑道:“不痛了。”
  “繆,这么关心我呀?”
  对付这种家伙一般的路子可没用,我点头:“嗯,毕竟是邵。”
  不出意料的笑得更欢了。
  “哇,是真的啊。”
  我面无表情的拉开窗帘,换了个话题。
  “我下去看看早餐,”我道:“要端上来,还是要下去吃?”
  “想要繆喂我。”
  总感觉一觉起来这家伙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请找回你的矜持好吗江大少爷。
  无视掉那句话,我关上门出了房间。
  十分鐘后,端着早餐站在江邵年房门前的我敲响了他的房门。
  “进。”
  他知道是我,也是,整栋宅子也只有我会主动找他,其他人巴不得他住一辈子校。
  江邵年换衣服换到一半,扣子才扣了没戏颗。
  有时候觉得活该他命好,在家还能坚持穿衬衫也是没谁了。
  我没有多看,把托盘放在桌上,后面是江邵年的调侃。
  “真的要餵我吃?”
  想回去给五分鐘前心疼江邵年的自己一巴掌。
  我去帮他铺床,没有搭理他。
  他也不在乎,神色自然的开始吃饭。
  有点不对劲。
  江邵年还没有过问昨天傍晚的事。
  擅自改写了他规画好的剧本,甚至拉他一同出演、我不信他对此没有反应。
  这种看似服从却暗地里自作主张、有些拙劣的行动是被允许的吗?
  在江邵年构筑的那场戏中我该是什么模样?发现真相而震惊不已,试图掩盖接着他便能更好的拿捏我?
  我不清楚。
  总归不会是重新编剧打乱他的构想的样子。
  为什么对我的容忍度高了?
  放在以前我大概会作为违抗他的、不听话的宠物当场被就地处决,江邵年这次却没有要追究的样子。
  思绪还在整理着,那边的江年已经完食。
  “繆,”他叫我:“昨天的那场戏,我很满意。”
  他甚至还叹了口气:“可惜没能看完。”
  什么啊。
  他都算到了。
  与其说是我改了他的剧本,不如说是我改了他给我看到的剧本。
  但凡我真的照着走了,那我也玩完了。
  自始至终我都是走在他佈下的棋局中,不曾逃脱。
  好躁。
  但我无可奈何。
  我的一切都是被江邵年牢牢的握在手里,而我只不过是因为主人稍松项圈就自以为脱逃的狗罢了。
  有点得意忘形了。
  对不知何起的躁意下了定义后,我在心中叹了口气——我的职责是待奉好江邵年。
  至于脱逃出他的手掌心什么的,别想了。
  我的优点是能屈能伸。
  小命被人拿捏住了怎么办?凑合过唄。
  收拾江年吃完的碗到一半,他又突然抓住我的手。
  以为只是和平常一样意义不明的和我肢体接触,我没有多加理会。
  谁知道他却突然开口:“怎么用的?”
  什么怎么用的?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手背上有几个不起眼、微微肿起来的水泡。
  想了一阵子才从脑袋的角落翻出记忆。
  我迟疑道:“....煮泡麵的时候被汤喷到了?”
  当时因为变得李姨欲盖弥彰的样子蛮好笑的,差点连在煮泡麵的事都忘了。
  江邵年大概是被我蠢到了,过了一会才接话:“泡麵?”
  关注点是真奇特。
  我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
  没人在不会叫人吗?为什么非要自己来?自己来就算了还搞成这幅模样?
  我才不信他不知道江宅佣人看菜下碟的模样——可能还乐见其成这样我就可以去求他了。
  这家伙的恢復力也是惊人,大病初愈就能和我打心理战。
  “原来平时我不在你都吃这个啊。“他语气惋惜,我听了只想让他闭嘴:“难怪长不高。”
  差点忘了这傢伙的小学生本质,不打心理战改说这种没意义的话了是吧?
  在心里赏了他几个白眼后没好气回道:“是是是,你最高、最优秀行了吧。“
  江邵年笑:“在繆的心中,我这么好啊?”
  懒得回话了。
  把放在桌上的碗放在托盘上端着下楼去了。
  刚出他的卧室门就见到怒气冲冲的江父,后面跟着养母迎面走来,我默默的靠边走,他大概也没注意到。
  除了一开始他们每个礼拜会意思意思吃顿饭,之后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
  没有过多关注,把空碗送去厨房后我也顺便吃了一餐。
  “我让你去竞赛是让你去给我长脸的,斗殴打架你是一个不漏!”楼梯没爬几阶,江父气急败坏的声音就从虚掩着的门缝鑽了出来。
  “你自己没脸?”然后是江邵年冷淡平静的回话。
  ——还要我帮你长?我在心里把他剩下的半句话补完。
  听他爸那粗重的喘气声,应该吵一阵子有了。
  刚想说怎么没声音,就是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那老头打了我们家大少爷?是活腻了吗?
  下一秒,毫不意外的听到砸东西的动静,接着是江父狼狈的从江邵年的房间撤退。
  见到站在门外的我他自然也没有好脸色,瞪上我一眼就和不知道来做什么的养母长扬而去了。
  其实新闻压的很快,来不及发酵就被毁尸灭跡了,没几个人知道、更别提什么让江家失面子了。
  江父在气什么?
  无非是想藉着江邵年能拿下竞赛大奖的出息涨涨江氏的社会关注度,当然股票如果也能跟着涨就更好不过了。
  这下好了,如意算盘没打成、还自认失了面子的江父就只能靠着教训儿子来挽回身为严父的尊顏。
  完全忘了前些年自己刚差点被儿子用花瓶爆头的惨状。
  这个不称职的傢伙大概也不知道昨天他儿子怎么回家,又怎么烧起来了吧。
  就着还希望他儿子顺着他的意,什么脸皮啊。
  房间里没再有响动。
  也是,若不是江父闯进房里对着他一顿破口大骂,甚至还动了手、江邵年大概都懒得看他一眼。
  我意思意思叩了两下门就进去了。
  江邵年坐在床尾,百般无聊的看着书,地上碎着一堆刚才我用来着他吃药喝水用的玻璃杯碎片。
  看那个稀烂程度,要不是江父躲的快、父被子爆头的大戏又要重演一次了。
  江邵年倒是像转性了。
  被人扇了巴掌还能像没事一样看书,情绪稳定的像江父那个才是会突然杀人的疯子一样。
  他没抬眼看我,只是吩咐:“别踩到了。”
  居然还有兴致关心的我?
  江邵年的右脸发红,江父大概是下了狠手的。
  吃了昨天他发烧的福,房间里还放着不知什么时候可以派上用场的跌打损伤药箱。
  提着药箱走到江邵年面前,他放下书、难得面无表情的看向我。
  我只是半跪在他身前,低头摆弄那些药。
  反正比起面无表情的样子,哪天他如果对我笑的一脸和善大约才是我死到临头了。
  在棉花棒上沾了优碘,江邵年配合的张嘴。
  嘴巴内里受了被打的冲击力磕在了牙齿上,有些出血。
  虽然知道这家伙大概率痛觉不灵敏或是根本没有,我还是尽量放轻了动作。
  消完毒,我低下头去拆药膏、江邵年却捏住我的下巴让我和他对视。
  已经很久没有被他用这种侵略性极高的动作箝制了,我疑惑的看向他。
  江邵年的眼神中带着冷淡却不容反抗的侵略。
  他突然弯下身子,亲了我。
  优碘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他却像没事人一般,重新坐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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