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我笑啊……”程聿低头轻声,“我认识的赵春景,不会喝酒,一喝酒就醉……所以他从不喝,这也是他不喜同窗诗词酒会的缘故。”
  林飞鱼恍然。
  等他们闲逛完衙门,赵春景那边还没有问完人,衙役要留他们吃饭,被婉拒了。
  “你与你们大人说,我们就住在春来客栈,这几日不走。若他忙完了得空,可以过来喝喝酒。”
  得了这话衙役才松了一口气,送了他们出门。
  回去路上,十四拉着林飞鱼去了裁缝铺里做衣裳,又去旁的胭脂铺买脂粉。
  小石头不爱这些,见街对面热闹,像是有人在杂耍,便过去看了。
  林飞鱼几乎没有进过胭脂铺子,即便是在门口,她已闻到扑鼻香味。
  各种不同的香味混杂在一起萦绕身上,她第一次觉得自己香喷喷的。
  ——像个姑娘了。
  她新奇地看着十四打开一盒又一盒的脂粉在手背上抹开,低头轻嗅,时而颦笑,一举一动都轻柔优雅。
  有好的父母,好的家世,会琴棋书画,自在、自信,又会安享生活。
  林飞鱼觉得,十四就是她最憧憬成为的样子。
  这一切也是她今生都难以获得的。
  十四说道:“飞鱼姐姐,这盒胭脂不错,味道淡雅清新,不像调制的香料,更像是自然盛开的花儿。”
  林飞鱼见她递给自己,微顿:“你要我用?”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吗?”十四笑道,“很适合飞鱼姐姐。”
  林飞鱼闻了闻,是挺清新的,但她好像用不上。
  可十四目光灼灼,十分期盼,她犹豫片刻,也不知怎的,就接了过来:“买。”
  刚裁量定了两身衣裳,如今又加脂粉,哎……
  这在过往是林飞鱼没有想过的事情。
  自从十四和程聿出现后,她好像变了不少。
  这种改变她不抗拒,甚至是喜欢的,像是黑白画布上,被他们泼洒了各种颜色,明媚而开朗。
  两人各自买了脂粉出来,程聿也刚好从首饰铺子出来。
  他手上拿了四个长盒子,见她们出来便递给她们,一人一盒,笑道:“小小首饰,多谢两位的照顾。”
  十四大方接过,笑问:“师爷,那两盒给谁呀?”
  “我的祖母和母亲。”
  十四笑眼弯弯:“像师爷这样记得红颜知己也记得祖母母亲的人,可真难得啊。”
  程聿说道:“啊?难得?我祖父和父亲都是这样做的。”
  林飞鱼不由羡慕程家的家风,这世间都是讲要女子爱男子,可谁又说过要男子爱护女子的。
  不管是谁做程家媳妇,都会快活一生,长命百岁的吧。
  程聿见她发怔不收,又笑道:“飞鱼你不要见外,不要怕别人说什么闲话。”
  “我……”林飞鱼觉得自己不收才像是心里有鬼,便接了过来。
  不知是盒子重还是里面的东西重,亦或是心里觉得重,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林飞鱼忽然想到,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二次收到异性送的东西。
  第一次……
  蓦地,她抬头。
  心头一颤。
  梦回年少。
  第53章 梦中少年
  四月维夏,六月徂暑。
  炎炎烈日下,除了蝉鸣声闹天,连孩童都似被日光晒蔫的花,坐在廊下提袖擦汗,也不敢去远处滚着热浪的地里玩了。
  “真无聊啊。”为首的大小孩说道,“有啥好玩的?”
  “去游水?”
  “游啥啊,都泡一早上了。”大小孩白了他一眼,“去偷宋临安家的桃子吃。”
  一听要偷东西其余五个少年还有点犹豫,可一听是宋临安家,就不客气了,吆喝起来:“走走走。”
  那宋临安年十四,明明都是一个村里的孩子,可他打小就跟大伙不一样。
  长得白净、俊秀,爱读书,文文弱弱的。
  偏宋寡妇又将他当做宝贝,什么活都不让他做,知道他爱读书便将粮食换了旧书和纸笔来。
  寡妇要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但寡妇勤快,胆子又大,夜里总会拿着铁叉上山,去抓野兽,卖皮毛换钱,肉就给宋临安吃。
  在母亲的宠爱下,宋临安更是生的白净。但文弱的模样令村里的孩子讨厌他,都喊他小秀才,满满的酸意。
  只有身为邻居的林秀秀不这么喊。
  宋临安一岁的时候就随寡母住到了她家的隔壁。
  两年后她出生了。
  两人可谓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
  她吃苦受累时看见被疼爱的宋临安,天知道她有多羡慕。
  宋临安在村里没有别的伙伴,只跟她玩得好。
  偶尔会分了肉给她吃,但被宋寡妇看见,总会挨骂。
  她爱自己的孩子,可不爱别人的孩子。她的善良都是给宋临安的,一点都不愿分给别人。
  虽然身处的环境不太好,但不影响两人成为好友。
  但因为林秀秀本身也不被村里的孩子喜欢——
  哪有孩子会喜欢一个没空玩整天干活还浑身破破烂烂的伙伴呢。
  林秀秀也不在乎他们,宋临安见她得空就会教她认字,教她大道理。
  她听不太懂,但少年温和的语气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温柔相待。
  在她眼里,宋临安就是一个天神般的少年。
  温暖着在冰窟窿长大的她。
  那浩浩荡荡的少年往宋家跑过来时,林秀秀正在打扫院子。
  十二岁的她已经是个干活老手,总能把活做的干干净净。
  隔壁好像没有人,宋寡妇去田里了,宋临安这会应该在私塾里。
  但她听见了窸窣声,抬头望去,那棵越墙而过的桃树枝摇摇晃晃,像有人在爬树。
  不多久,她就看见了几个少年在摘桃子。
  摘一个吃一口便又换下一个,看得林秀秀皱眉。
  那偷桃人也看见她了,嘲笑说道:“看什么啊林秀秀,这又不是你家桃子。”
  “哎哟,秀秀心疼了。”
  “是心疼桃子还是心疼小秀才的桃子啊?”
  林秀秀低头扫地,不理会他们的调侃。
  可少年们难得寻了乐子,又出言嘲笑她,越笑越放肆,甚至还有人拿了桃子扔她。
  林秀秀低头走进屋里。
  像一只阴郁的虫子走了进去。
  少年们的笑声更大了,好像在战场上大获全胜了。
  可突然那林秀秀又出来了,手里端着木盆,里头的水浑浊晃荡。
  等她走近了,突然有鼻子灵的大喊“跑啊是粪水”!
  可已经来不及了,林秀秀奋力一泼,泼了他们一身,惊得他们尖叫下树,时而还传出作呕声。
  “林秀秀你疯了吧!”
  “你等着!!”
  林秀秀冷冷笑了笑,转眼就看见父亲进来。
  只见他鼻子一嗅,再看她手里的盆,勃然大怒:“林秀秀!!你做了什么好事!”
  她一扔木盆拔腿就跑。
  但哪里跑得过。
  等宋临安回到家里,除了闻到桃树那一股粪味,还听见隔壁传来惨叫声。
  他顿了顿,知道秀秀又挨打了。
  林秀秀被揍了个半死,林父还要打,门外传来宋临安的声音。
  “伯父您在吗?我来送点东西给您。”
  一听是宋临安,林父就知道他要给自家送好吃的,便赶紧开门,笑着迎他进来。
  果然,宋临安手里拿着一条雉鸡腿,不大,可是白得的肉多香啊。
  弟弟闻声跑了过来,不客气地半拿半抢过雉鸡腿,就欢呼着拿进厨房里喊母亲煮了给他吃。
  宋临安看见了坐在墙角下发抖的林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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