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见状他们慌忙停手,垂下眸去听狄骞训话。其中小兵眼尖,率先察觉地上多出来的东西,呀一下轻叫出声,“那是什么?”
狄骞负手刚跨过门槛,顺势扫过卷轴上的龙纹,马不停蹄破口大骂,“闹什么!”
樊让与王崇正要去瞧,闻言一个耸肩,三人皆抬眸对上狄骞——
“狄主簿,我们!”
“如今外头都传咱们流民兵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狄骞大步流星,绕着他们仨来回数落,“要叫他们知道你们私下便是这副德行,怕是明日就要打上门来了!”
“狄主簿,是属下的错,”樊让饱谙世故,人又精干,三言两语将事情道明,“如今黑金短缺,军需分配无法面面俱到,王崇也是为弟兄们着急。”
狄骞见王崇低着头说不出话的样子,便是承认了。既是事出有因,狄骞不能厚此薄彼,他眉眼一松,开口不饶人,“越是这种时候,军中越不能出乱子!你们一个斥候一个督战伯长,若是连以身作则都做不到,不如早日退位让贤!”
话有多重,便是多恨铁不成钢。两人抱拳跪下,针锋相对不认怂,请罪也坦坦荡荡,“属下知错!”
不过狄骞仍是不大放心,又训了会儿话才肯放人走。待他们一拐弯终于消失在院门前,他视线才重新落回地上。
狄骞拣起卷轴的时候,都云漪冷不防打起哈哈,“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慢着!”
都云漪左脚停在空中,听了师父的话又乖巧地收回来,只见狄骞老指一点,“就数你机灵!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与大人哪次谈正经事没叫上你?”
都云漪憨笑,这倒是真的。方才他赫然扫过上面的龙纹,心知此物非同小可,加上狄骞故意不叫他们细瞧,生等人离开才去捡那东西,他更不想叫师父为难。
“王崇还是沉不住气,眼下才哪儿到哪儿,”方才的闹剧狄骞心中自有明镜,他将东西揣在手里,自己也没有打开的意思,反而唤来士卒将武库大门重新关上,眼见要往太守府衙的方向去,“这就要窝里横,当年五部早就土崩瓦解,何来入主中原那一日?”
“是,”既然师父开口,都云漪便放心去打量那份卷轴,他心里有个模糊的答案,于是果断向师父求证,“那这是什么?”
院外的阳光打在狄骞头顶,凸显其眉心的褶皱,狄骞脚步更快,沉声仓促,“是圣旨!”
日过正午仍不见暖意,院中白鹘正上下扑腾,屋里是狄骞与都云漪候在案前。年轻人没个耐性,狄骞一把老骨头也已按捺不住,“大人,您翻来覆去小半个时辰了,可有琢磨出什么端倪?”
赫连诚终于抬眸,却是摇头。
狄骞一口气憋在喉底,“那你捣鼓这许久!”
端倪不是没有,只是赫连诚不敢贸然断定,他心里觉得诏书上的字迹颇有几分谢元贞笔下的气韵,谢元贞自小大门不出,父子一脉,此诏大抵是谢泓亲笔手书。
但谢泓本就是中书令,即位诏书这般重要,他亲自写也算不得稀奇。
“可若是寻常诏书,何以这般藏匿于司南车中?”都云漪一语道破,“若非今日王崇与樊让一番争执,此诏还难见天日。”
这也正是赫连诚奇怪的另一点。
诏书究竟暗藏什么玄机,又是谁将诏书藏匿于司南车中。此人究竟是不想让诏书得见天日,还是蓄势待发,以期来日擿伏发隐?
“这倒是,”狄骞点头,方才他尝试摸索出一些蛛丝马迹,可惜最后也是一无所获,“只是百官各司其职,隔行如隔山,咱们还得另寻门路,看看这诏书中究竟藏着什么古怪!”
“这不难,”自冬至前夜入谢府刺杀,距今已然过去半月有余,昨日永圣帝传召赫连诚,说要面见详谈兵器补给一事。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背后提线的护军大人要他入都清算。赫连诚谈不上惴惴不安,这一日也掰着指头等了许久,此刻他已然做好打算,正好顺道去查问诏书一事,“中书令负责圣意起草,眼下那几个不正在铎州?”
崔应辰乃是刘弦母亲本家,即便崔应辰的门路走不通,也还有谢元贞——
昨日赫连诚收到来信,不知为何反而更加担心,但此事一日不得解决,他一日没有再入谢府见谢元贞的颜面。
狄骞往前一步,脱口而出,“大人这是要去铎州?”
赫连诚点点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
“可半月前李令驰逼大人去谢府刺杀未遂,他正要借永圣帝之口寻你的错处呢!”都云漪不由焦急,“大人孤身渡江,岂非羊入虎口?”
赫连诚登时撂了圣旨,似乎并不赞同,“你瞧我长得像羊?”
这话猝不及防,都云漪一愣,随即对上魁岸雄健的赫连诚。六年过去,如今的世子浑身上下更没有半点从前老合罕的影子。只是他不鸣则已,其喑呜叱咤,又可废千人。
那是尤胜大漠首领的凌厉之锋。
他摇摇头,有些犯怵,又有些莫名的自豪,“像披着羊皮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