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此间宅院还是贾昌任右卫将军的第二年刚置办的。去年秋贾母听闻贾昌死讯,当场晕厥之后,醒来就有些疯癫,整日要寻她的小儿子贾昌。
可等她真见到了贾昌又摇头说他不是,指着贾昌的鼻子反而骂得很难听,非说他是自己那个没良心的大儿,还摔了东西轰人出去,斥他害死亲弟,迟早不得好死。
贾妻摇头,不知在回夫君的哪一句,然后又说:“明日是你生辰,记得早些回来,莫要忙得太久。”
往日在家,每年生辰家中都邀三五好友来家小聚,如今贾昌名义上是个死人,生辰就是忌日,不能大肆操办,贾昌几乎都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倒是妻子还记得。他心里开心得紧,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又往妻子手里塞了掼银钱。
“你们买身衣裳,”他摸了摸妻子单薄的衣衫,有些心疼,“都是前年的式样了。”
贾妻听罢不过莞尔,只是笑到最后又尝出一丝苦涩,“外人眼中我们是孤儿寡母与婆母,咱们就那几个庄子,凡事太铺张会惹人注意。”
……孩子的衣裳总不能省,”贾昌有些说不出口,叹气道:“我对不住——”
“说什么呢?”
贾妻突然踮脚亲他一下,堵住夫君的胡思乱想,如今家人还能团聚一处,她还有什么别的奢求?这样的苦在她眼中实在算不得什么,她扶着贾昌坐下,自己往后院走,“你们先用饭,我去侍奉婆母。”
正堂顿时剩了贾昌与儿子,他逗弄起儿子,边等妻子回来。只是玩过一会儿,屋顶上忽然传来瓦片清脆的声响。
“谁?”
贾昌飞身而出,他腰间的刀还没卸,回京之后,即使睡梦之中也要将刀时时刻刻挂在床头,此刻他握着刀柄朝四方天外扫过一圈——
没有人。
他暗松一口气,以为自己是草木皆兵,但刚上台阶的时候,果真有人扔了字条进来。
好身手。
后院的贾妻听见动静,撂下婆母匆匆赶过来,跑到贾昌身边,“怎么了?”
贾昌已看完手中的字条,只丢下一句,“你先侍奉母亲,我晚些回来。”
又要走。
儿子饿得四脚朝天,等不及已扒起了饭碗,闻言嘴里嘟囔,“咱们又不能一起吃么?”
贾昌人已经转身,听罢与妻子相视一笑,回了正堂摸一把儿子幼嫩的脑袋,“好好吃饭,别叫你母亲太操劳。”然后他起身,又匆匆在妻子额头落下一吻,“先走了!”
等赶到约定的郊外,天已大黑,北郊林中的墓碑前有一道白色人影,贾昌在五步开外停下来,将身一躬——
“不知小公子传小人过来,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
谢元贞转过身,今夜他一袭白衣,腰间也配着一柄长剑,听罢问道:“近来李令驰有何异动?”
“江豫川死了,李令驰悲痛欲绝,病得几日下不来床,”贾昌顿了顿,又补一句,“这次是真病了。”
李令驰年事已高,但先前为诱裴云京露出马脚,十次里也确实有半数以上是在装病。江豫川自尽那晚,听闻李令驰回去便吐了血,谢元贞还道他这是想韬光养晦,避免成为下一个江豫川。
谢元贞确实有些出乎意料,“我道江豫川不过也是他手中的一枚稍重要些的棋子罢了,”说着他不禁嗤笑,“一个武将,一个文官,不想竟也有师生之谊。”
“毕竟是自己搭救过,又一路提拔上来的人,”贾昌不胜唏嘘,“江豫川实则为人清正,虽贵为吏部尚书,多年来也没有刻意提拔谁,打压谁,倒也算是个好官。要怪就怪他投错了主子,非要效忠李令驰那样的末路霸王。”
“投错了主子,”谢元贞重复一遍,不认同贾昌的看法,“群雄逐鹿,不到最后一刻,谁能确信自己是压对还是压错?”
“倒也是这个理儿,”贾昌一口饭没吃,腹中空空,满脑子想着老婆孩子,此刻耐不住有点急切,“不知小公子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吩咐可不敢有,”谢元贞眸子一暗,声音低沉如鬼魅,在隆起的一座座小山包前游荡,“只是那公冶骁死得太容易了,我还想挖他的坟,鞭他的尸呢。”
他一字一顿定定看向贾昌,仿佛贾昌就是他要杀的人,要鞭的尸。
入春入夜犹寒,贾昌被这阵杀意逼得后退一步,右手不由握上刀柄,“小公子可莫要开玩笑了,”他不动声色地往后磨着脚步,“若是没什么吩咐,小人还想回家吃饭呢!”
说完他转身就要逃,岂料念一不知何时就堵在身后。
三刀流,
这个僮仆原是个中高手。
难怪方才送信的时候,贾昌连他的人影也瞧不见。
贾昌眼见后路已绝,回身怒斥:“谢元贞,我与你无冤无仇,连日来也是兢兢业业为你办事,为何还不肯放过我!”
“无冤无仇,好个无冤无仇!”谢元贞拔出长剑,剑尖拖在地上,滑出令人烦躁的滋拉声,“不知你杀我谢家家仆的时候,是一刀给个痛快?还是如公冶骁那般,先砍人四肢,再削人脑袋?”